目相对的刹那,姜慎只觉时光凝滞,血液、呼吸、空气……仿佛统统被倏然冻结。
眼前这个红着眼眶泪水涟涟的小兔子…哪里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乡下恶毒夫郎,分明是他姜慎十九岁时纳的六王府嫡妻!
可他为何见到自己却一言不发?
他为何…居然还活着?
刘知县被吓了一跳,缩在陈文旁不明所以地小声问这是何人,却被陈文用胳膊肘猛地一捣。
陈文又赶紧上前,堆起笑脸,“王……大人,您这是?呃……若是属下有处置不妥,还请大人令下指示。确实,对付这种恶夫,区区凌迟还不足以平民愤。大人若有更妥之法,还请……”
“你他妈的给老子闭上你那狗嘴。”
不等他说完,姜慎冷不丁一抬脚,将那知州大人当堂踹得嗷嗷直叫。
知道眼前这位活阎王是出了名烂脾气,所以陈文在他来的这半年里可谓任劳任怨地把这位主子好好伺候着,就生怕怠慢分毫惹他不快。
不想到头来还是被连打带骂。
还是当着衙门那么多围观百姓的面前颜面扫地。
“把他……把他押下去,找间空屋,本王要亲自审。”
陈文“哎哟哎哟”地叫了几声,那刘县令匆匆上前搀扶。奈何知州大人大腹便便,硬是半天都没扶起来。
“大人,这究竟是何人?竟敢如此对您……”
“……你别管,反正是你我都惹不起的角。”
陈文咬牙切齿地看着姜慎离开的方向,眼中闪过怨毒。
这侧屋是知州府用来专门审理重刑犯的,里头除了桌子凳子外,只放了些用来逼供的刑具。
完全背着光,暗无天日。虽正值酷暑,但光是站在门口就感到屋内寒气逼人。
姜慎的眼神阴沉到杂役甚至不敢像往常那样端茶送水。但他又好奇,到底是这什么人需要这位主子亲自来审,便不知死活地悄悄把耳朵贴在门上。
可屋内没有一点声音。杂役正奇怪时,忽然感觉自己头顶一阵乌云密布。
“来人。”
姜慎俯视着他,语气冷到了极点。
“把这不知死活的东西给本王拖下去,仗二十。”
二十大板已经算是给陈文面子了,毕竟是知州府上的人。若是换作肃王府的下仆如此不懂规矩,他会直接命人拖到外面乱棍打死。他全然不理对方磕头求饶,让人清了场。再转身时,深呼吸了好几次,才终于缓缓踏门而入。
屋内那人靠着墙坐在地上,听见动静,也抬起了头。
其实姜慎心里正嘀咕着。若眼前的人真的是他的王妃,他的小羽……那相貌和从前差得也太大了。
他的王妃出身清流名门,自小锦衣玉食,被养得肤白貌俊,如珠如宝。虽为家中备受宠爱的嫡子,性子骄却不横,张扬中懂得分寸。无论走到哪,都是颗熠熠生辉的明珠。
是他的明珠。
可他那颗明珠,如今蒙上了一层灰尘,在墙角边黯淡着。
“小羽?”
姜慎喉咙发涩,哽咽着声音弯下腰,想要抚摸他变得短短的头发,抚摸他清瘦的脸。
他注意到他依旧漂亮的脸上,却有一块显眼的伤疤。姜慎对这种伤很熟悉,不是烧伤就是烫伤。虽然结了痂,但仍旧心疼坏了,忍不住想上手触碰。
“……你的脸怎么弄成这样?”
***
郦羽习惯性地以为这人是要掐自己的脸,连忙用胳膊抱住了头。
过了一阵,却没有任何动静,他才慢慢放下手臂。男人并没有欺负他,伸出的手还停在半空。
但看那陈知州的态度,郦羽便知这人身份绝不一般。这人容貌极其俊秀,眉目间还生着几分清丽的女气。一头银丝十分惹眼,白到似乎没掺上一点黑,那张脸又看着很年轻,实在难以判断他的年龄。
他凑近时,郦羽还注意到他生了一对浑浊的蓝眼睛。
从姜氏衍生而出的血脉,眼睛或多或少都会带着蓝,譬如怀乐那样。
想到这些,郦羽这才注意到,或许这是自己的救命稻草。于是他急忙又讨好般把姜慎僵半空的手捧在掌心,急道:“莫非…你信我刚刚说的那些话?”
男人一直望着郦羽,很久才轻轻点头。
“我信。”
郦羽松了口气,两年了,两年多了!两年多以来第一次有人相信他了!
于是他开始连珠炮似,丝毫不敢有停顿地说道:“我名为郦羽,今年十六岁,是京中郦太傅府中的嫡子,郦融是我的祖父。我沦落至此已有好几年时间了,我是莫名其妙被拐到药山村的!这位前辈……大人?您如此贵气逼人,定是哪位王爷国公吧?方才是我失礼,我给您道歉……我想,可否请您帮个忙,帮我捎信给我祖父,让他来接应我?”
两年里,郦羽曾在心里重复过无数遍这些话。因为他怕有一天自己真的完全接受了“沈小雨”这个身份,那么郦羽就要从世上彻底消失。那人听完,沉默许久,盯着他那双粗糙瘦削的手看了许久,然后默默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。
郦羽见他神情古怪,倒没有太奇怪。自己好歹那么多年皇室子弟伴读不是白混,知道这帮姓姜的脑筋不是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