蔺太医挂念着范仲淹的旧疾,他长于治疗疮肿折损之病,对范仲淹的肺疾却每每无法根治。今日范仲淹与贵生道人恰巧遇见,他当即便想将贵生道人引荐给范仲淹。
“老蔺啊,这便不用你介绍了。范大人方才已经与我们在营中逛了一圈了。”贵生道人皮笑肉不笑地插话,用眼神警告蔺太医,莫要说出他旧日身份。
蔺太医只好怏怏地放下手:“是吗?好吧。是我来迟了。”
比起贵生道人,范仲淹对年纪尚小的苏衡更感兴趣。参观完伤病营,一行人往外走时,范仲淹还特地把苏衡叫到身边,继续问他一些个人问题,比如什么“你如今几岁了?”“家在何处?”“几岁开始学医?”“为何想学医”之类的长辈式提问。
苏衡对这位儒雅和煦的文臣兼儒将很有好感,可能也有前世背诵《岳阳楼记》赋予的滤镜在,听了这些问题也不觉得烦,很是耐心地一一回答道:“回大人,晚辈年方七岁,眉州眉山人士。五岁起跟随师傅学医。至于为何学医——”
苏衡停顿了一下,继续道:“晚辈当初弃文从医,晚辈之父亦曾问过这个问题。当时,晚辈的回答是‘学医可以救人,读书于我无用’。虽说生老病死,乃人之命数。但若至亲身患病痛,身为儿孙却无计可施,岂非憾事。晚辈学医,始于救亲之心。”
范仲淹那双睿智的眼眸里又添几分笑意:“是个朴素却很真实的理由。说起来,老夫少年时,也曾有从医的宏愿。”
苏衡闻言,惊讶地看向范仲淹。
“那是数十年前的事了,你可有兴趣听老夫讲个故事?”范仲淹缓声道。
“晚辈愿闻其详。”
范仲淹与苏衡在前方相谈甚欢,贵生道人和蔺太医却跟在后头暗搓搓用胳膊肘干架。
“我说你这个大嘴巴,方才若非我反应及时,你个漏勺直接把我的底细抖搂给范公了!”“漏勺”这个比喻是贵生道人从苏衡那里学来的,当时他一听便领会了这个词的意思,觉得这个比喻实在妙极,如今正好拿来用用。
“你以前那点子破事儿谁还记得啊。当初你怒而辞官说要去道士,不就是因为——唔!唔!”蔺太医话还没说完就被贵生道人眼疾手快地捂住嘴巴,强行禁言。
“我警告你蔺老头,不该说的莫要乱说!”贵生道人放下手,十分嫌弃地在道袍上擦了擦。
“成吧。不过,你要答应我一件事。”蔺太医又凑过来道。
“什么事?”贵生道人警觉地瞪起双目,“我可提醒你啊,徒弟是决计不可能让给你的,这个免谈!”
“不是!我所求之事与小衡儿无关!”蔺太医环顾左右,压低了声音道,“我是想拜托你替范公诊病。他的老毛病我是根治不了了,但或许你这个老家伙可以。我希望你能尽力一试。”
“范公病了?什么病?”贵生道人问。
“你小声些!你附耳过来,我与你细说。”蔺太医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将范仲淹的病情细细陈述了一遍,追问道,“你到底同不同意啊?”
贵生道人瞥了蔺太医一眼,有些犹豫。这老家伙倒是会给他出难题。整个陕西谁人不知蔺老头是京城来的郎中,医术了得。若是他一个游方郎中把蔺老头都治不好的疑难杂症给治好了,这算怎么个事儿。在民间名声响亮是一回事,名声传至朝中又是另一回事。
他可不想再回太医局了。
“我再想想,过几日给你答复。”贵生道人觉得有些闹心,太医局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,一个肺疾居然难倒了所有太医,还得请他出手。治呢肯定是治的,就是怎么个治法,让他很是头疼。都怪这个老东西!尽给他出难题!
西北的夜空似乎格外深邃,星子散落其间,如同落入一汪深蓝不见底的湖水中。闪烁的星芒下,贵生道人在院中银杏树下低头徘徊,不知在思量着何事。
苏衡抱着一件灰绿滚边的绿色外披出来,淡声道:“师傅,晚间风凉,您还是穿上外披吧,小心着凉。”
“好,还是我乖徒儿最贴心。”贵生道人乐呵呵地将他常穿的绿外披穿上。
苏衡正打算转回回房,把思考空间留给他师傅,贵生道人却叫住了他:“衡儿,回来。为师有话问你。”
“师傅,您想问什么?”苏衡只好又折返回来。
“白日在伤病营外,你与范公走在前头,你们都聊了什么?”贵生道人问。
“没聊什么。范大人就是问了一些年岁几何,家在何方之类的简单问题。哦,对了,范大人还给我讲了一个故事。”苏衡慢条斯理地答道。
“讲个了故事?”贵生道人挑起一边眉毛,来了兴趣,“什么故事?说来听听。”
“是范大人少年时发生的一件事”,苏衡娓娓道来,“范大人十七岁时,曾在颜神镇的秋口读书。有一日,他与几位同窗在外散步,路遇一座寺庙。当时,很多百姓在寺中求签,说是特别灵验。范大人与他同窗便来了兴致,也去排队求签。范公求签,是想卜问自己前程,他问的第一个问题是‘我日后可否为相?’签解出来,为‘否’。范公于是又问‘我日后可否为医?’签解出来,又是‘否’。”
贵生道人便笑了:“范公原来还想过行医呢?不过,以范公的才德,拜相是迟早的事。这签不准吧?我就说那些和尚不中用!要卜卦还得是咱们道门!”
苏衡:“……师傅,这也不能一概而论。有的寺庙还是很灵的。”
“瞎猫撞着死耗子罢了。”贵生道人翻了个白眼,坚定“和尚不中用”论不动摇。
苏衡:“……”好吧,看来是劝不动的。
“那后来呢?这个故事就这般结束了?”贵生道人回过神来追问道。
“后来便是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