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; “对了范兄,我有一事想问问你。近来营中有传言说,朝廷本打算命戍边守军大举进攻西夏,是范爷爷上书朝廷,反对过早出兵。此事当真?”苏衡问道。

  “确有此事”,范纯祐揉揉眉心,叹气道,“阿父上书朝廷,奏请鄜延路暂不出战,以留议和之路,并且反对此时积极进攻西夏。我曾看过阿父写的折子,阿父在《论夏贼未宜进讨》的奏折中写得很清楚,春初盛寒与山川险阻都是我们起兵的不利因素。而且大军出击,所需粮草动辄过万。若是辎重跟不上,我军又深入敌腹,敌军趁我军人疲马乏,补给不足之时反扑,后果难料。”

  确实,塞外雨雪纷纷,将士多有冻伤冻死。况且,他听说西夏多次作战不利,已经有了议和的倾向。按照后来的历史发展,宋夏两国最终肯定是要走议和这条路的,只是苏衡不记得两边是何时达成议和共识的。

  思及此,苏衡问:“朝廷最后有采纳范爷爷的建议吗?”

  范纯祐苦笑着摇头:“速战速决是官家的意思,朝堂上的相公们并不敢忤逆圣意,因而纷纷指责阿父惧怯,长夏贼志气,灭大宋威风。满朝文武,竟只有御史中丞杜衍杜大人与安抚使夏竦夏大人愿意为阿父辩言。”

  苏衡听贵生道人提起过夏竦,便道:“夏大人乃是陕西经略安抚使,以主帅之位坐镇西北。有夏大人的支持,也许官家能回心转意也说不定。”

  “但愿如此吧。”范纯祐一虑及此事仍旧忧心忡忡。

  在马车上交谈的两人不知道的是,范宅来了一位不速之客,此时此刻,那位不请而来的客人正在极力劝说范仲淹出兵攻夏。而派这位说客前来的长官,正是苏衡与范纯祐口中曾上书支持过范仲淹的夏竦。

  “夏子乔亦曾主张守策,但没想到最后还是没能坚守本心。”范家正厅内,范仲淹与多年好友尹洙相对而坐。子乔是夏竦的字,范仲淹得知夏竦竟命尹洙来延州当说客,便知夏竦已经站在主攻派的一边。

  “希文兄,你与我多年交情,此番前来,你当知我心”,尹洙耐着性子劝道,“宋夏局势僵持,我朝倾全国之力供给边关,然而大军每日所耗军费甚巨,若不早速战速决,国力迟早定难不住。”

  “所以我才主张修堡寨以实关内,开屯田以筹粮草,通榷场以富边关”,范仲淹不为所动,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热茶,继续道,“三川口之败后,军中士气低迷,应当严守堡寨,以不变应万变,方为长久之道。当前局势,守为上策,攻为下策。依我所看,此时若是强令大军征夏,轻兵深入,胜算实在渺茫。”

  国事面前,一码归一码。虽然范仲淹与尹洙之间有着深厚情谊,当年范仲淹因“朋党”之事被贬,是尹洙挺身而出,为他极力辩护,甚至自请贬谪。两人的情谊可见一斑。但是,在出兵西夏一事上,这两位好友却站在了对立的两边。

  夏竦也是很鸡贼,派谁来劝说不好,偏偏派了范仲淹的挚交好友,尹洙。若说他不是有意为之,恐怕也没人会信。

  尹洙久劝不下,竟像想出了一个昏招——激将法。只听他叹气道:“希文兄啊,你如今的确是老了,顾虑也多了,瞻前顾后,胆识竟不如韩稚圭。同为西北军副帅,韩稚圭曾言,‘大凡用兵,应当将胜败置之度外’。意气风发,慷慨激昂。反观希文兄你,却是过于谨慎怯弱了!”

  尹洙此言可谓诛心。被多年挚友当面指责自己胆识不如另一位年轻副帅,寻常人但凡有些血性都忍不下这口气。

  但范仲淹却不是一般人,他的胸襟与度量远非常人能级。听了尹洙的话,范仲淹脸上并不见一丝怒意,他仿佛接纳百川的大海,平和而又沉静地回应道:“师鲁,此言差矣。大军一动,关系到千百万

  将士的性命。人命关天,为帅者怎可将胜负置之度外?”

  尹洙顿时语塞。

  苏衡恰在这时跟着范纯祐走进正厅,看到尹洙,他才发现自己来得不巧,范仲淹正在接待客人。担心打扰到范仲淹会友,苏衡正欲请辞,尹洙却面色不虞地起身:“既如此,那我下次再来。希望希文兄你可以早日想通,回心转意。告辞!”

  这便走了?苏衡微微讶异。

  “尹叔叔,您不留下来用饭吗?”范仲淹与尹洙交好多年,范纯祐随侍范仲淹身边,对尹洙熟悉得很,见尹洙起身便走,忙出声把他叫住。

  “不了,下次吧。”尹洙说罢,扬长而去。

  “阿父,您与尹叔叔……”范纯祐察觉到异样,犹豫地站在原地。

  “无事,他明日定会再来的。”范仲淹平静地放下茶盏,向苏衡招招手,“好些日子不见了,听说正月十八你生辰那日,延州军营里一帮军汉跑去你家大吃大喝了一顿。家中米面可还有剩?”

  “范爷爷,听说您这些时日经常点灯熬夜,三更天了仍未就寝。您还记得您答应过我什么吗?”面对范仲淹的打趣,苏衡神色不变地反问道。

  范仲淹闻言失笑:“好好好,说不过你,我不说了。嗯,这是何物?”

  “这是阿衡亲手做的荠菜鸡蛋角子,特地带来给您尝尝。”范纯祐很有眼色地帮他阿父转移话题。

  “……”苏衡抬眼看了看这对父子,决定暂时放过熬夜的某人一马,于是选择了保持沉默。

  那日,尹洙虽含怒而去,但次日果然如范仲淹所料,再次登门。

  尹洙为劝服他这位好友出兵,在延州逗留了整整二十日。然而,无论尹洙如何劝说,范仲淹依旧坚持己见,不为所动。尹洙气得直骂范仲淹是茅坑里的石头,但也拿他无可奈何,最后只能无功而返。

  恰好这时,元昊率领大军倾国而出。宋夏之间的战争号角,就此吹响。

  第60章 第60章度亡法会

  时已黄昏,日落崦嵫,暮色四合,经过了长途的跋涉,任福率领上万人马已是人疲马乏,饥渴交迫。大宋的军队一路急行追击,粮草又未能及时接济,众军士如今已是饥肠辘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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