辙用力点头。
苏衡目光一片柔和,道:“嗯。”
“乖徒儿,走咯!船要开了。”贵生道人扬声提醒。
十五岁的少年辞别家人,再次登上航船,踏上前往东京汴梁的旅途。
来时因忧心苏序的病情,夙夜兼程,快马轻舟,如今苏序病愈,苏衡师徒便也不急着赶路。江水潺潺,离思悠悠,木造的航船却有着一颗空荡荡的心,不解离愁,只一味地载着满船的乘客不带一丝留恋地扬帆而去,驶向远方。
第95章 第95章邓州月夜
仲夏五月,邓州的百花洲正是满湖粉荷弄清影,不爱深红爱浅红的时节。白日时分,不少身穿青布襕衫的书生在湖边或吟诗作对,或赏荷品茗,或伴着荷香读书。
这一带的热闹景象,还要多谢去年就任邓州知州的范仲淹。要知道,邓州城东南这一带原本就是一片洼地,幸有好几任知州在这里修整湖泊,种植花木,建亭造台,渐渐地,这一处洼地才被改造成邓州一景。这一带因遍植花木,一年四季百花争窈窕,一水自涟漪,邓州百姓于是称之为“百花洲”。
范仲淹到任后,再度修缮此地,引水入湖,还兴建了嘉赏亭、菊台等亭台楼阁。在百花洲的一侧,有一间书院,范仲淹常来此教书讲学,那便是“春风堂”。
范纯祐曾来信邀请苏衡来百花洲赏花。苏衡自眉州一路北上,途径邓州,想起好友之邀,便与贵生道人商量可否在邓州小住几日。贵生道人一向爱游山玩水爱热闹,自是欣然应允。
于是,苏衡师徒两人便进了邓州城。
两人进城时,黄昏将尽,暮色四合,星月渐渐升起,在深蓝的天幕上现出身形。苏衡师徒在城门附近寻了家客店,卸下行囊,饱餐了一顿。
吃饱喝足,天色还早,远不到就寝的时辰。贵生道人在客店的房间里待得无聊,下楼转悠时,听见大堂有客人说起百花洲夜景,心下一动,拉着苏衡趁月色尚明,径直往东南百花洲赏景解闷去了。
月夜下的百花洲是寂静无声的,远不如白日那般热闹。湖水澄明如镜,一湖的夏荷似对镜梳妆的少女,亭亭玉立,清香浮动。湖边亭台楼阁的倒影在月色下也依稀可辨,恍若仙宫。
“拨剌”一声,一尾黑鱼跃出水面,鱼尾用力一甩,打碎了寂静的良夜,湖面不复平静,漾开一圈又一圈涟漪。湖鱼出水的声响仿佛是一道信号,黑鱼重新沉入水中的同时,一叶小舟从碧绿的荷田中撑出,舟尾的荷叶往两边分开,形成一条水道,显露了之前的踪迹。
“范公好雅兴,这百花洲月夜果然名不虚传,泛舟湖上,饮酒赏月,顿觉烦忧尽去,恰然一空,人生乐事,不过如此啊。”文彦博斜倚舟中,举杯邀月,几分酒醉的浅红已在他的脸上浮现。
“闲居之人,自然要寻些乐趣。邓州虽距汴京不远,然而老夫我已退居江湖之中。宽夫你此番平叛有功,待回京城,多半会入阁拜相。朝堂之事我不欲多言,惟‘忠义’二字而已。”范仲淹年已花甲,鬓发全白,在明月的拂耀下,仿佛笼着淡淡银光。
“……范公所言极是。”文彦博放下酒盏,低声应和。
去年冬月,贝州王则起义。当时文彦博已身居高位,任参知政事。但副相之前,还有宰相,若不能再进一步,岂能甘心。因此,文彦博自请前去贝州平叛。历时数月,终于破城平叛。有此大功,升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,当是十拿九稳。
登高易跌重的道理文彦博自然明白,但他绝不会因此放弃高位。文彦博这般想着,渐渐坚定了神色。
范仲淹观他神色,也不再多言,只以手指轻扣舟壁,专心欣赏起花洲月色。
就在此月高露下,万籁俱寂之时,忽有笛声自湖心嘉赏亭而起,笛音疏阔,上拂星汉,下满花洲,横绝天际。
文彦博原本酒意微醺,闻此笛音,惊为天人,精神为之一振。他陡然挺起身,惊异地问道:“何人在此吹笛?”
范仲淹已就着皎洁月色,看清了嘉赏亭中一老一少的声影,既惊且喜:“吹笛的是贵生道长,旁边的,是他徒弟。”
一曲笛音罢,余音袅袅,仿佛天地人物俱在曲中。
笛音一息,文彦博忙命撑船人将小舟划至湖心亭旁,下船登亭,想结识吹笛之人。
“范爷爷。”见范仲淹登了亭,苏衡忙上前行礼。
其实,苏衡早就看见范仲淹与一位友人月夜泛舟,正欲上前打招呼,却被贵生道人拦住。贵生道人变戏法似地从怀里掏出一根长笛,说是要趁此机会教他点新东西,比如——如何以得道高人的形象隆重登场。
苏衡:“……”不是很想学。
“小衡啊”,范仲淹见到喜爱的小辈,自然喜出望外,但一想到苏衡没第一时间登门拜访,而是跑来百花洲游赏,便佯作生气地板起脸,“几时到邓州的?”
“今日刚到”,苏衡顿了下,又补充道,“师傅听闻百花洲夜景甚美,因此带我来此处。”
范仲淹闻言,表情暂缓。原来是刚到不久。
“这位是宽夫。小衡,你唤他文伯伯便是。”
“文伯伯好。”
文彦博点头致意,然后迫不及待地看向贵生道人:“仙师方才吹的可是《幽篁行》?”
贵生道人负手而立,须发飘飘,闻言颔首,微微一笑:“文相公对长笛也有研究?”
“略懂皮毛。仙师这曲《幽篁行》,可谓一笛吹销万里云,使人如闻仙乐。”文彦博赞不绝口。
“文相公谬赞。”贵生道人捻须自谦,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。
苏衡在一旁默默听着他师傅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