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不也还是个少郎么。
千方百计引她过来,到底是谁傻呢?
*
东方玉娖的登堂让薛济源真正理解了“蓬荜生辉”的意义。
她身着一袭丹枫色云锦宫裙,裙角以金银线绣满在天光下栩栩如生的牡丹,如云似雾的乌发高挽,金凤东珠垂帘步摇簪于发髻两侧,其余珠翠琳琅更不必说。
姣艳夺目的牡丹花钿下,翠眉如山,双眸如桃花映水,看向他人的目光犹如玩物,她朱唇秾艳,更衬得肌肤胜过琼山尖的一抹新雪。
这样的大美人,可惜长了张嘴。
“本宫路过奉公街,没想到还能不费分文看一出好戏,许久未见薛大人,看似眼睛更睁不开了,要是面圣述职时,可不得被本宫的皇兄治你大不敬之嘴。”
“哟,樊,大,人,你这满肚子的囊油从哪来?本宫还没听闻这男子也能怀胎呀,仵作,仵作呢!还不快给樊大人好好验查。”
“这又是谁家女郎,怎生着了血衣,看着好骇人,女郎,本宫可不是嫌弃你的意思,本宫膝下两个冤孽子,独琮琮一个宝贝东珠,如今啊就是见不得女郎们受苦,薛大人是父母官,你应当也是这么着想的罢?”
东方玉娖的攻击力简直不分对象,虐杀全场,让薛济源手中惊堂木将落难落,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屏风后忽传来茶盏轻叩声,一个小侍捧着玉珏疾步而出,于薛济源附耳低言:“殿下有令……”
东方玉娖给手底下的人使了个眼色,将那玉珏夺来呈给她。
“殿下?不知是我哪位侄儿殿下?如此含羞,犹抱琵琶半遮面。”
一道清越凌凌的嗓音穿过了屏风,使薛济源以外的人大惊失色起来。
“姑姑,我如今不便出面,樊广一案,该如何判便如何判罢。”
竟是皇子!
堂中姑娘们不由对自己未知的命运瑟瑟发抖起来。
卫秋水牵住了靳琴娘的颤抖的手,她轻声说道:“姊姊……我们辱今,还有什么……好怕的?”
光脚的不怕穿鞋的。
东方玉娖环顾那一群战栗不已的姑娘,对着屏风冷笑一声道:“什么叫‘该如何判便如何判’?你还想包庇樊广不成?”
“姑姑的好昼儿。”东方玉娖挑了挑眉,冷哼一声道。
东方玉娖挥袖直对坐在案前的薛济源,桃花目冷得像冰:“薛济源!你还不判,是要等着本宫请来国君等你判吗!”
薛济源背后冷汗直流,揣度着两方的意思,挥下令签:“依照国律,罪臣樊广,押解入君都!”
众人看到白帏后一道道人影,闻声纷纷交头接耳。
“判了吗判了吗?”
“判了,卫姑娘赢了,那头瘟猪要押解入都,奏请帝听!”
“薛大人英明!”
……
东方玉娖神色舒缓起来,她将堂中的姑娘们面面相对,眸中喜不胜收的表情敛入眼帘,百姓们的呼声吵得她头疼。
她心中腹诽道:有什么好高兴的?
人又没死啊,傻姑娘们。
算了,押解入都途中有什么山匪,落石,洪流……死头瘟猪应当很正常罢。
奉公街大柏树上,坐着的言朝息拉下了身旁少年的帷帽,她眼中亦有一丝雀跃:“二哥,雨停了!”
“嗯,雨停了。”沈昙任她拉下帷帽,轻轻瞥了眼堂前朝他瞪着眼睛的江灵晔后,唇角上扬。
他们看着卫秋水将血衣烧在了衙前火盆。
白帏后,十五个姑娘手牵手,谁也没说话。
她们希望,那段不好的记忆,也会随着腾空的灰烬,一点点消失。
*
卫秋水回到春江村的那天,是个好天气。
她怀里揣着贞节银,走过了云暖县一座座牌坊,这条路她年少时走过很多遍。
但这一回,她抬头看着“节烈流芳”几个字不再羡慕了。
卫秋水小跑着回到熟悉的家。
家门口的篱笆很高,只是不见当初的人。
她对着背着身砍柴的卫阿爹,还有打扫鸡圈的卫阿娘喊出那句本应该十多年前就该说的话。
她要把憋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。
大声得要把山喊倒。
用力得要将喉咙喊破。
“爹,娘……”
“我……回家了。”